「湘江支流耒水出現跨市水污染 疑因上游鉈排放超標」

湖南湘江最大支流耒水流域近日部分河段水質出現異常，涉及沿岸郴州市和衡陽市兩市用水安全，目前披露的資訊顯示，引發水質異常的可能是耒水上游地區鉈排放濃度超標。

記者：財新 王克柔、馬銘澤（實習）

資料圖：湖南耒水。圖：視覺中國

【財新網】近日，網上先後出現兩份內部通知，一份顯示為湖南省湘衡鹽化有限責任公司2025年3月21日發布給內部水用戶的重要通知稱，「接市、區兩級環保局通知，即日起半個月耒水段水源勿用於食用、清洗食品等用途。」另一份顯示為湖南省郴州市永興縣政府辦公室於3月16日發布的關於啟動突發環境事件IV級緊急應變的通知，其內容顯示3月16日20時，耒水郴州-衡陽跨市斷面大河灘地表水自動監控站數據顯示鉈濃度異常，造成跨市污染，威脅下游飲水安全。

兩份通知均被證明是真實的。根據極目新聞報導，永興縣政府辦一名工作人員表示，3月16日監測出耒水斷面鉈濃度異常至今，該縣相關職能部門聯合週邊縣（市、區）一直在處理此事，一方面是向被污染的水域投藥降低鉈濃度，另一方面是排查污染源及原因，但具體原因暫未確定。

3月23日下午，大河灘地表水自動監控站所在的衡陽市下轄縣級市耒陽市黃市鎮大河灘村支書劉洪軍告訴財新，他們在一周前接到黃市鎮政府通知，因為上游的異常情況導致河水鉈超標，要進行處理，不能下水捕魚。後續省政府派人來到大河灘村所在的耒水水段，投放藥品進行處理，「他們還在處理，現在我們這一段基本上都已經達標了。」劉洪軍也表示，由於大河灘村一直使用附近的地下水作為水源，並不接入耒水，因此近期村民們的生活用水未受影響。另有多位大河灘村村民向財新證實了此事，表示日常用水未受影響，他們也只是在近幾日聽說了一些水質受污染的傳聞。

湘江是湖南流域面積最大的河流，而耒水是湘江的最大支流，河長446公里，流域面積達11770平方公里，流經桂東縣、汝城縣、資興市（郴州市下轄縣級市）、郴縣、永興縣、耒陽市（衡陽市下轄縣級市）、衡南縣，至衡陽市耒河口匯入湘江。

3月23日，郴州市政府和耒陽市政府分別發布情況通報。郴州市稱，「近日耒水流域部分河段水質出現異常」。耒陽市稱，「近日耒水流域耒陽河段因上游來水水質出現異常」，兩市均啟動應急機制，上下游協同處置，經監測，沿線飲用水安全，下一步將持續採取有力措施，確保飲用水安全。23日下午，財新先後聯繫郴州市、衡陽市及永興縣多個相關職能部門，未獲回應。

3月24日，永興縣水利局一名工作人員稱，「一直在開會，具體會議內容不能透露。」國家地表水水質自動監測即時數據發布系統顯示，截至3月24日12時，大河灘斷面的水質類別為IV級，按照《地表水環境品質標準（GB3838-2002）》的標準，水質被劃分為Ⅰ到Ⅴ五個級別，Ⅳ級為主要適用於一般工業用水區及人體非直接接觸的娛樂用水區，即使經過處理也無法為人所飲用。而在大河灘站下游幾十公里處，就有耒水飲用水源一級保護區。

湖南省2021年修訂版的《工業廢水鉈污染物排放標準》（下稱《排放標準》）中，湖南省涉鉈工業企業涵蓋的產業主要包括有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火力發電業、電池製造業、採礦業、尾礦庫、污水處理及其再生利用、金屬製品業、通用設備製造業、廢棄資源綜合利用業、塑膠製品業和化學原料和化學製品製造業以及其中的氧化鋅（含次氧化鋅）等行業。其中鉛鋅冶煉、鋼鐵冶煉和基礎化學原料製造業的工業企業佔多數。

以往鉈污染事件中，鉈污染物基本為含鉈礦石的採選和冶煉，以及使用含鉈原輔料產業的生產活動產生，大部分為含鉈廢水排放造成，少數為含鉈灰渣隨雨水沖刷進入河流造成。鉈污染排放若不加以管控，則會造成部分河段，特別是下游河段的鉈濃度異常。

根據《排放標準》，湖南省含鉈原料的鉈污染來源可主要歸納為以下三個面向：一是本省礦產資源開採利用過程；湖南省礦產資源豐富，鉛鋅礦、硫鐵礦、煤礦、雲母等礦種均有分佈，在開發礦產資源時，鉈作為伴生元素釋放出來；次生過程中，鉈是易淋濾元素，含鉈岩石和硫化物礦床在次生氧化作用下向環境中釋放大量鉈。二是省外及進口來的原礦資源，目前中國尚未制定進口鉛鋅礦鉈含量控制標準，部分進口鉛鋅礦鉈含量較高；在冶煉過程中，伴生的鉈污染物釋放至環境中；三是固體廢棄物（含省外轉移來的固體廢棄物）在進行資源化利用及處理處置過程中，其中的鉈污染物有可能會釋放至環境中。

除涉鉈企業外，過往鉈污染事件中也有其他類型污染源。2021年湖南省生態環境廳曾公佈一起嚴重破壞生態環境的典型案例：2020年11月10日，湘江幹流衡陽段出現鉈濃度異常，後查明鉈污染源自於相關企業非法傾倒高濃度廢水。犯罪嫌疑人王某生與某化工企業負責人劉某達成口頭協議，以租賃其生產車間方式對危險廢棄物進行提煉加工。租賃期間非法加工「鐵煙灰」2,700餘噸，同時透過槽罐車將生產過程產生的高濃度含重金屬廢水偷排、傾倒。 

鉈是一種劇毒重金屬，因其獨特理化特性，易導致急慢性中毒。鉈常富集在植物可食部分，主要透過食物鏈進入人體，對人體健康造成難以逆轉的影響。事實上，湖南省多年來一直存在主要水源受鉈污染情況。2021年4月6日至5月6日，中央第六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進駐湖南省，開展了為期一個月的第二輪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後反應表示湖南省涉鉈企業多，涉鉈尾礦庫、廢棄礦山多，多次發生鉈污染事件。自2020年以來，湘江幹流22個飲用水水源地中，17個出現鉈濃度異常。其中，2020年8月就有12個。（詳見財新網報導《湘江幹流22飲用水水源地中17個鉈濃度異常》）

湖南省亦曾於2020年底決定進行針對鉈污染的專案整治工作。2020年12月11日，湖南省生態環境廳長鄧立佳主持召開會議，專題研究湘江流域鉈濃度異常問題整治工作。該廳研究制定了《湘江流域鉈濃度異常問題專案整治方案》，加強綜合治理和風險管控，「多還舊賬，不欠新賬」。

湖南本地環保組織綠色瀟湘長期關注水污染問題，該組織秘書長廖思難對財新表示，對於風險源企業的監管可以再加強一些，在源頭上多做預防性管理，「因為沿岸涉鉈的企業政府部門基本都有數，所以在整體監管上，包括那些企業的應急預案上都可以多做些指導和管理。」

鉈具有優異的光學、電學和催化性能，被廣泛應用於冶金、化工等各個產業領域。生態環境部於2023年底發布的《涉鉈污染源污染隱患檢查治理技術指南（試行）》裡提到，排查範圍包含5類企業，分別是鉛鋅礦採選企業；鉛鋅冶煉企業，包括礦產鉛鋅冶煉和以冶煉廢渣和鋼鐵煙灰為原料的再生鉛鋅冶煉企業；含燒結球團工序的鋼鐵冶煉企業，包括單獨燒結球團企業；硫鐵礦製酸企業；以冶煉廢渣和鋼鐵煙灰為原料的鋅無機化工企業。

目前國內地表水鉈濃度限值採用《地表水環境品質標準》(GB 3838—2002)規定的0.0001毫克/公升。2014年，湖南省推出全國首個涉鉈污染排放標準的地方性文件《工業廢水鉈污染物排放標準》，規定涉鉈工業廢水鉈污染物排放的限值為0.005毫克/公升。到2021年，湖南省對前述排放標準進行修訂，在維持原排放限值的基礎上，新增了適用於尾礦壩（庫）的限值、適用於黑色金屬冶煉工業和有色金屬冶煉工業的限值、生產過程循環用水中鉈污染濃度限值等。2023年初，湖南省生態環境廳副廳長黃宇在記者會上表示，湘江流域重點斷面和支流平均鉈濃度持續降低，較2020年下降了50%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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